
也許,歷史不是你認為是那樣的就是那樣的。在當時歷史背景下,當事人為什么會這么做?這個事件是如何發展出來的。這篇文章“陸游和唐婉如何寫下宋朝最動人的情詩?”或許能夠給您答案。?
01
1205年,陸游已經整整80歲了,看著鏡中雞皮鶴發的老人,他有些不敢相信:“怎么就老了呢?時間都去哪兒了?”
時間哪兒也沒有去,它只是藏在心頭,藏在深情凝望的地方。而那個地方叫沈園,離陸游住的地方不遠。他每次進紹興城時,都要登上城頭眺望半天,久久不肯離去。那里曾經是他和前妻唐婉相會的地方,也是訣別的傷心地。
陸游在睡夢中又來到沈園。他的心情很忐忑,腳步聲就像鼓點一樣敲打在他的心頭:“會見到她嗎?”唐婉并沒有來,只有梅花和流水在招呼著游覽的客人,就連墻上的《釵頭鳳》也快看不清了。
55年不見,唐婉,你還好嗎?景還是當年的景,人已非當年的人。清晨醒來,陸游摸了摸被淚水打濕的枕頭,在日記本上寫下兩首詩:
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園里更傷情。
香穿客袖梅花在,綠蘸寺橋春水生。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見梅花不見人。
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
只有三年的婚姻,他們卻選擇用一生去守望。唐婉郁郁而終,陸游銘記終生。
世上最動人的情感不是終日耳鬢廝磨,而是把她刻在心頭,任他滄海桑田,任他斗轉星移,我依然記得你。
02
1144年,兩位退休老干部聯姻了。原淮南東路轉運判官陸宰派人帶著一支頭釵去鄭州通判唐閎家提親:“我兒子英俊瀟灑、學富五車,你看可好?”唐閎說:“我女兒知書達理,很般配!”一門親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那年陸游20歲,唐婉17歲。他們一起游山玩水,一起喝酒、唱歌,面酣耳熱的時候,就一起回書房作詩填詞,才子佳人,真是羨煞旁人。
在結婚前,陸游參加過兩次科考,可結果都不太理想。就算他很有才,但每次都沒考中,于是母親就幫他安排了婚事。既然不能立業,那就先成家吧。沒想到,陸游和唐婉太膩歪了,母親大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覺得兒子早已喪失了事業的進取心,沉溺在男歡女愛中不能自拔。
陸家原本是農民出身,是讀書改變了祖上的命運。況且這時的陸宰早已退休,沒權、沒錢,只有保留下來的人脈。如果陸游拋棄了學業,家族很快就會掉落到社會底層。他的母親是個要強的女人,她絕不能忍受自己的兒子將來受人白眼,讓人家指指點點。
陸游和唐婉正沉浸在歲月靜好的夢境中,壓根兒沒看到母親噴火的眼神。他們越是這樣,陸游的母親就越是堅定了要拆開他們的信念。三年后的一天,一封離婚協議書擺在唐婉面前,理由光明正大:不能生育。
是啊,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母親相信,這條理由足以堵住悠悠之口,其實主要是堵住唐家人的嘴。作為唐婉的姑姑,陸游母親又如何不心疼侄女?但兒子的前程事關家族榮耀,也是自己將來的保障。
陸游也是有脾氣的人,他從小習文、練武、讀兵書,到頭來連媳婦兒都保護不了,那要這身子有何用?家里不讓住是吧,您看不慣是吧,那我們就到外邊租房子住,您眼不見,心不煩,也別再干擾我們。
歷來婆媳斗爭,獲得勝利的基本都是婆婆。理由就不用說了,斷了你的經濟來源,我看你去哪兒租房子。
不過,那封離婚協議書,陸游最終還是簽了字。再美滿的鴛鴦,也扛不住婆婆的大棒。
唐婉,再見。
03
后來,陸游又結婚了。新媳婦姓王,雖然沒有唐家的資本雄厚,但好在沒幾年就生了兩個大胖兒子,也沒唐婉那么多矯情事,安安分分地相夫教子。
唐婉也結婚了,丈夫叫趙士程,是朝廷認證的趙家宗室。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兩人會沿著各自的生活軌跡繼續走下去,可波折還是發生了。
1151年春天,天氣很好。27歲的陸游心情苦悶,讀書多年卻沒有考取功名,國家淪喪卻不能只手扶社稷,就連最愛的女人都沒能保護好,自己真沒用??!春光明媚的紹興,在他眼里卻是一片灰暗。
也許是冥冥之中的指引,陸游來到沈園,他和唐婉以前經常游玩的地方。他走著走著,來到一座亭子中,突然眼前一亮,仿佛觸電一般:“那是唐婉?她怎么會在這里?”唐婉也看到了他,瞬間淚目。他們沒有說話,一切盡在不言中。
沒過多久,趙家的仆人送來幾碟小菜,還有陸游最愛喝的黃縢酒。一起來的還有唐婉。她在征得丈夫趙士程的同意后,親自來向陸游敬酒,也算是正式跟往事告別。
一杯敬過往,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自由。三杯黃縢酒下肚,唐婉擦了一下眼角的清淚,轉身而去,留下陸游在花亭中凌亂。他想起過往的一幕幕甜蜜和幸福,再看看如今:你已是別人的妻子,我也是別人的丈夫。我們有緣無分。陸游來到花亭的一面白墻上,用石子刻下了一首《釵頭鳳》: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
東風惡,歡情薄。
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04
以后的幾年,陸游過得很不好。1154年,他去參加科舉考試,再一次落第。倒不是學問不好,而是得罪了宰相秦檜。前一年的鎖廳試,秦檜是給主考官打過招呼的,要求把自己的孫子秦塤錄取為第一名。結果主考官陳之茂看不慣秦檜的賣國做派,就沒搭理他,照樣把才華橫溢的陸游錄取為第一名。
可秦檜是誰???翻遍史書也是大名鼎鼎的奸臣啊。那年的科舉,秦檜點個頭就把陸游給除名了。一心想著“習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的陸游,只能頂著“小李白”的帽子四處游蕩,跟人喝酒寫詩,縱論天下。紹興、杭州、錢塘……到處都留下了陸游落魄、傷心的腳步。
1156年,突然有人告訴他一個消息:“趙夫人走了。”自從四年前沈園一別,唐婉的心情也一落千丈。當年的生活,恐怕是每個女子都盼望的幸福吧,可命運就是不能容忍完美,美好的姻緣偏偏被拆散。
這四年來,唐婉跟沒事人一樣強顏歡笑,只有在寂靜的夜晚,她才知道自己的心里有多苦。忍了四年,她終于忍不住了。在一個秋風蕭瑟的下午,她來到與陸游最后見面的沈園花亭。沒人知道她在那里想了什么、說了什么,只知道她看到了陸游的詞,并且在旁邊和了一首《釵頭鳳》: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干,淚痕殘。
欲箋心事,獨語斜闌。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聲寒,夜闌珊。
怕人尋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常年的郁郁寡歡,讓唐婉回去就一病不起,最終撒手西去。當初雖然分手了,但即便不見面也能有個念想。如今可倒好,陰陽兩隔。沒想到那次偶然的見面,竟然是最后一面。這一年,陸游32歲,唐婉29歲。
05
沈園成了陸游心中的一根刺。它一生都長在陸游的心尖上,功業未建的惆悵沒有把它拔掉,金國鐵騎沒有把它拔掉,甚至一生的顛沛流離都沒有把它拔掉?;蛟S,陸游壓根兒不舍得拔掉這根刺。這是他的青春歲月,這是他們的純真年代。
自從唐婉去世以后,陸游一次又一次回到沈園。
63歲時,有人送來一對菊花枕,他又想起年輕時,和唐婉采菊做菊枕的往事,不禁感物傷懷。
采得黃花作枕囊,曲屏深幌閉幽香。
喚回四十三年夢,燈暗無人說斷腸。
67歲時,他去了??吹疆斈陮憽垛O頭鳳》的那面墻還在,只是破了半壁,字跡也不太清晰了。
壞壁醉題塵漠漠,斷云幽夢事茫茫。
年來妄念消除盡,回向蒲龕一炷香。
說是“消除盡”,也不過是安慰自己罷了,要不然在唐婉去世40年之后,他怎么還會再來寫下《沈園二首》?
陸游晚年時,每到春天必定去沈園憑吊唐婉。直到他去世前一年,85歲的陸游再次游覽沈園,回到家后寫了最后一首懷念唐婉的詩,叫《春游》:
沈家園里花如錦,半是當年識放翁。
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
三年的幸?;橐?,唐婉懷念了一輩子,陸游守望了一輩子。只恨太匆匆,陸游和唐婉夢斷沈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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