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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天國博弈——發狂的韋昌輝

歷史大觀園 歷史故事 2020-07-20 12:01:58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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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昌輝向天王提出請求:“我們遭到激烈抵抗,盡管不愿意這么做,還是殺了很多人。我甘愿受懲罰,請施加鞭刑?!?/p>

西玲感到奇怪,以她對韋昌輝的了解,他并不是會說這種話的人。洪秀全應該比她更了解韋昌輝,但卻沒有對韋昌輝的請求提出疑問。西玲因此更覺得奇怪了。后來發生的悲劇本可以避免,但卻發生了,西玲感到很痛心。

“這次北王來提出的請求,您不覺得怪嗎?”

“怪?哪里怪?”天王好像不理解她的意思,至少表情上看如此。

“主動要求懲罰,和平常的韋昌輝太不一樣了……”

“西玲,你離開桂平后,北王常閱讀《圣經》,學習很努力,跟過去大不一樣了?!?/p>

“是嗎?”西玲覺得難以理解。

根據太平天國的習慣,一旦發生重大事件,首先在天王府前宣讀“女宣詔書”,然后在天京城內規定的場所張貼詔書。

“北王韋昌輝因濫殺無辜,處鞭刑四百?!?/p>

女宣詔書宣讀布告后不到一個時辰,天京城內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件事。人們的反應各不相同。

“不愧是萬歲爺,裁定公正!”

“東王專橫不可寬恕,但北王做得太過火了?!?/p>

“不錯,做得過頭了,應當受懲罰?!?/p>

“不知北王會不會服從裁判,令人擔心哪?!?/p>

“既是天國臣民,就應該服從詔書?!?/p>

“天京還有許多東王的部下,主子叫人殺了,天王這么做,大概是為了撫慰他們吧?!?/p>

“但愿就此平息就好了?!?/p>

“不會就這么平息的。哎呀呀!今后不知道還會發生什么事!”

“我們相信萬歲爺!只相信萬歲爺一個人!”

天王下詔,向人們宣布:“上天泄露了東王的逆謀,其余黨一律赦宥(寬?。?,不問罪?!?/p>

天京很久沒下過雨,空氣干燥,人們擔心旱災會帶來歉收??墒?,在北王殺了東王那天夜里,下起傾盆大雨。

“流的血就這樣沖洗干凈了,我接受鞭刑,事情就這么結束。這完全是上天的意旨?!北蓖鯇ι磉吶说?。這些話,很快傳遍了天京城。

東王府里的軍隊基本上被殺光了。但東王麾下的軍隊分散駐扎在城內其他地區,天王對他們發出了赦免令。韋昌輝和秦日綱在受鞭刑,東王舊部奉命前去觀看。

“大概是要讓人們泄泄憤吧!”

“就是把北王脊背打破了,我們的戰友也不會死而復生?!?/p>

東王舊部雖這么說,還是朝鞭打北王的地方走去。他們共約五千人,聚集在兩座朝房里。所謂朝房,是指在廣場上舉行重要典禮儀式時專為那些沒資格參加儀典、而又要讓他們觀看的人建造的建筑,是一種帶屋頂的野外觀覽臺,可容納多人,能清楚地看到廣場。

鞭刑已經開始,這絕不是事先合謀好來騙人的,執行者使勁兒揮動著鞭子,韋昌輝和秦日綱伸開手腳,俯伏在地,每當鞭子揮下,他們都發出痛苦的呻吟。背上的皮肉破了,滲出鮮血,血痕不斷擴延,脊背很快被鮮血染成一片通紅。鞭打二百下后,執鞭的人也顯得有點疲累了。

悲劇在這之后發生。

北王的兵團悄悄包圍了兩座朝房。在執行鞭刑時,監刑人大聲地數著數。事先已規定好,以三百五十為信號,數字一到,就開始第二次斬盡殺絕的戰斗。

“若沒有這條規定,我會朝北王腦袋放它一槍的?!痹诖娣盼淦鲿r,有個士兵道。他旁邊的伙伴笑道:“因為有你這樣的家伙,才有了這樣的規矩?!?/p>

五千將士赤手空拳。進朝房時不得攜帶武器,以防混進暴徒。

“三百五十!”監刑人尖利的嗓門兒這時已變得有點嘶啞,當他那故意拖長的尾音剛一消失,只聽到處傳來一片吶喊聲。

“殺!殺!”

北王的將士胳膊上纏著白布作為標記,發出連他們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的喊聲,沖進朝房。他們雖是照命令來殺人,但他們也明白這樣殺人毫無道理。他們喊叫,是為了把自己的良心暫時驅出自己的軀殼。

“聽起來就像在哭?!庇腥撕髞砘貞浀?。

“殺了我吧!”那些身負重傷的人疼痛難忍,甚至向屠殺者哀求。

此時,廣場上的四百鞭刑已經結束。

天王府的一個女官勸西玲去看鞭刑。

西玲道:“我可沒有這樣低級的嗜好!”她一直忐忑不安,心驚肉跳,“總感覺要發生什么不好的事?!?/p>

“不好的事?什么事?”天王府的女官吃驚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不過,發生什么樣的事,我也不會吃驚的。因為有好多次,我都看見了地獄?!痹谖髁崮X海里,閃過鴉片戰爭時廣州郊外的情景。時間已過了十五年,過去的那一幕慘景已很少浮上她的心頭。但這并不說明過去的事已經消失,只不過是她不愿回憶罷了。

“我也看見過地獄??!”那個女官道。

她是武昌人。太平軍占領武昌時,曾把城里的妙齡姑娘集中起來,從中挑選美女。姑娘們給自己臉上抹上鍋煙灰,但入口處放著臉盆。她當時看到這情況,感到“一切都完了”。她對自己的美貌很有自信,也以此為傲,但當她站在洗臉盆前時,她開始詛咒自己的美貌。她被迫離開父母,從武昌被帶到南京。她所謂的地獄,就是當年面對洗臉盆時的情景。

“你多大了?”西玲問這可愛的女官。她曾聽說過女官的身世,但不知道她的年齡。

“當時十六歲?!迸俚?。自在武昌被選中后,她感到自己已不再屬于自己了,所以也就把自己的年齡永遠停留在當時的年歲上。

“如果沒有那樣的事,今天翼王也就不至于這么辛苦了?!蔽髁岬?。

現在翼王石達開正為武昌的防守而艱苦戰斗。

清軍紀律松弛,在附近燒殺掠奪,失了民心。但太平軍也并非完全獲得了武昌的民心,他們沒有燒殺掠奪,但選美女、拉壯丁已在武昌百姓心中結了疙瘩。尤其是選美女,百姓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素來提倡軍紀嚴明、宗教信仰和無私奉公的太平軍,怎么會做出把女孩從父兄身邊奪走這種事?若能完全贏得民心,武昌的戰斗或許會打得輕松些。

西玲凝視著眼前的女官。

“你叫什么名字?”西玲問。

“余彩容?!?/p>

“你看到的地獄,跟我看到的低于,簡直無法比。我們這些見過地獄的女人,想要活下去,唯一的方法,就是遇到任何事都要打起精神?!?/p>

“也許吧?!?/p>

交談期間時,一位軍官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我有緊急事情要報告,請看這個?!避姽僖贿叴罂诖瓪?,一邊將一張準許直接謁見天王的符拿給傳達官看。

“你可以進去?!眰鬟_官準許。

那軍官小跑著進了里面。

“他很慌張,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傳達官問站在一旁的傳令官的隨從。

“去看北王受鞭刑的東王軍隊,在朝房里統統被殺了。太殘忍了!”隨從皺眉道。

“統統被殺?”

“嗯,現在還在殺!”

“進朝房的人都不能帶武器吧?”

“不錯,都手無寸鐵。是一開始就策劃好了的。我一直覺得奇怪,北王竟愿受懲罰,這太不可想象了?!?/p>

西玲待在只隔著一張簾子的休息室里,隨從的話清楚地傳進她耳朵。

她感到一陣窒息般的難受,余彩容面色蒼白,紅唇更顯得鮮艷。

“果然如此!”西玲自言自語,她感到一陣暈眩。也許是上了年紀,猛地起身時就容易頭暈眼花,但現在的暈眩,不知是由于身體不適,還是由于聽了隨從的話。

“您怎么了?”余彩容擔心地問西玲。

“沒什么,有點兒不舒服。女人到了這年紀,經常這樣。休息一會兒就好了?!蔽髁嶙綆Э勘车囊紊?。她的內心無法平靜,休息了一刻鐘,她又起身走動。

“不要緊嗎?”余彩容沖著西玲背后問道。

“謝謝你的關心。沒什么?!蔽髁岽鹪挄r,一個傳令軍官在走廊上跟她擦身而過。

她走到院子里。一陣涼風吹來。西玲深深吸了一口氣。不一會兒,身著黃袍的天王出現在對面走廊上。相距不遠,天王的表情都看得十分清楚。

西玲把吸進的一口氣暫時憋住,沒有吐出來。

天王在笑!

天王確實在笑,笑得十分開心。

難道是天王和北王合謀搞了這次斬盡殺絕的陰謀,以消滅東王的軍隊?西玲心頭涌起一團疑云。西玲極力警告自己不能產生這樣的懷疑??墒?,天王剛剛在笑,即使他沒有同北王合謀,肯定也為這結果感到高興。當北王要求懲罰時,天王很可能已覺察到北王是什么意圖!

天王拐過走廊,消失了。一個男人跟在天王后面道:“是呀,除了親人,誰也不可信??!不管怎么說,總還是親人嘛。你總算是明白了……”這些話清晰地傳進了西玲的耳朵。

石達開接到天王的密詔,急忙從魯家港登了船。東王專橫跋扈,翼王當然很不高興,但要是率軍隊去天京不太妥當。翼王二十六歲,遇事沉著冷靜,但畢竟是個理想主義者,對于很多事都抱著幾分幻想。

“畢竟是同甘共苦的伙伴,好好談談,應當能理解?!笔_開這么想,所以他只帶了少數部下。這樣做,一方面是想盡量避免同室操戈互相殘殺,另一方面是武昌前線正在打仗,要是抽出大量部隊東去,這種異常的行動一旦被發覺,是相當危險的。

石達開在順長江而下的船中,反復告訴自己,絕不能和自己人打仗,去天京只是為了商談。

先行出發的幕僚張遂謀傳來消息:

“東王已經被殺,東王府死了很多人?!?/p>

“東王舊部五千人遭暗算,全部被殺?!?/p>

“北王發瘋似的,正在搜查東王殘黨,挨門挨戶,弄得人心惶惶?!?/p>

“跟東王稍有關系的人都膽戰心驚,四處躲藏,窩藏他們的人一旦被發覺,立即處死?!?/p>

“已經不是正常人所干出的事!”

大多是極壞的消息,張遂謀勸翼王:“再看看情況,暫時別進天京?!?/p>

另一個任丞相之職的幕僚曾錦謙也勸道:“北王之危險,已遠超我們的想象,一個正常人怎么也不會干出這種事!”

“朝房的事可能不確實?!笔_開還抱著幻想,覺得流傳言總喜歡把事實夸大一些,也許事實并沒有像張遂謀聽到的那么嚴重。

“不,這是確切消息?!?/p>

“也許確有此事,但我認為在人數上可能有夸張?!?/p>

“無論是五千人,還是十個人,哪怕一個人,做這種事都是無法容忍的?!?/p>

“若情況屬實,那我更應當去。你們為我擔心,我很感謝,但我跟東王一向關系不好,這一點北王也是知道的。你們不必為我的安全擔心?!?/p>

石達開進入天京城,先奔天王府。

“北王之殘忍,比東王更甚!”洪秀全道。

“這么說,果然像傳言那樣……”石達開是打著翼王的大旗,從碼頭進入城門,直接來到天王府的,他坐在轎子里,看不清街上的情況。

“我不知道你聽到了什么,不過,確實沒有比這更殘酷的事了。只要跟東王稍有點關系的人,不分男女老幼,統統不放過?!?/p>

“還在進行嗎?”

“還在進行……唉,你來晚了?!?/p>

“您不是太平天國的最高領導嗎!為什么不動用您的力量阻止這場殘酷的殺戮?”石達開想這么說,但他忍住了,低下頭說道,“我馬上就去北王那里,跟他好好談談?!?/p>

“他要是談談就能明白就好了。你務必小心!”洪秀全輕輕搖了搖頭,他的眼圈有一道黑影。

“我會拿出誠心說服他?!?/p>

“可是,我說達開呀……”洪秀全用了金田村時期的稱呼,這讓石達開感到溫暖。

“您有什么要交代的嗎?”

“還是要有學問??!跟沒學問的人相處太難了……我最初以為宗教信仰和學問沒有關系,現在才深深感到要建立信仰,必須要有學問。東王連字也不識,北王雖識字,但學問淺薄……不是淺薄,是什么學問也沒有。在太平天國中,有很深學問的,只有你??!我能依靠的也只有你??!”

“慚愧!”石達開出了天王房間,帶著張遂謀,準備離開天王府。

“達開先生!”

石達開聽到一個女人叫自己,回頭一看,西玲從長廊柱子后面走出來。兩人在桂平洗石庵時就認識了。

“你什么時候到的?”石達開問。

“我想死你了??!”

“為什么沒頭沒腦說這樣的話?”

“是我受秀全先生的委托,去南昌叫回了昌輝??!昌輝卻肆無忌憚地亂殺人!”

“太殘忍了?!?/p>

“秀全先生呼來了昌輝也不對,而我并不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去當了他的使者,我也太愚蠢了?!?/p>

“使者沒有責任?!?/p>

“我并不是天王臣子,本可拒絕這使命的。而我卻按照天王的意思去了,結果弄成這樣……我比您白長了二十多歲??!”

“要設法說服北王冷靜,我馬上就去北王府?!?/p>

“還是不要去吧。即使沒有天王的命令,昌輝也可能要殺死秀清的。昌輝是不能容忍有人在他之上的,你也很危險??!”

“我在北王之下呀!”

“但是,就在太平天國中的威望來說,您比他要高得多,所以很危險?,F在北王認為擋他前進道路的人,主要是您,而不是秀全?!?/p>

“不管怎樣,不能就這樣下去。我去和北王談談?!笔_開緊咬嘴唇,快步走出天王府。

“您一旦覺察到危險,就立即逃出來!”西玲沖著石達開喊道。

“你是要跟我說教嗎!”韋昌輝臉漲得通紅。

“是想跟您談談,這一連串的事件,也該告一段落了?!笔_開道。他并沒有避開對方的眼睛。四目相對,韋昌輝的眼中露出兇光。

石達開心想,這樣的目光,是不是意味著發狂?對方若真是個瘋子,根本無可商談!

“一連串的事件?”韋昌輝吐著唾沫星子,“是因為有罪才誅殺他們,是處刑!”

“東王——不,楊秀清確實有罪,誅殺罪人是應當的。不過,他的部下有什么罪呢?出桂入湘,最后進鄂,他們并非自己要求編入誰的部隊,幾千人只是偶然分配到楊秀清下面,進而駐扎在東王府里。他們究竟有什么罪!”石達開激動起來。

“住口!你這個狂妄的家伙!”韋昌輝大聲吼道。

石達開意識到,對方已把假面具徹底拋掉了。

韋昌輝平常對人態度和藹,從不開口罵人,但他笑臉下隱藏著陰險與狠毒?,F在他殺了楊秀清,消滅了楊氏一派,假面具已經沒有必要了。

“再說下去,也沒有意義……好吧,如你所愿,我不說了。我這就回去。不過我還會再來的,我希望慢慢地……平靜地跟您談一談?!笔_開從椅子上站起,行了個禮,再次說道,“以后再來拜訪?!?/p>

“還能來的話,那就來吧!”韋昌輝回道,語氣有些狠。

石達開一邊往外走,一邊想起了往事。韋昌輝愛記仇,堅守“以牙還牙”的原則。楊秀清對下面的人一向專橫跋扈,韋昌輝也曾受他的欺侮,雖然他一向俯首帖耳,極力忍受,但他從未忘記仇恨。他是“仇恨的怪物”。如今,韋昌輝露出了真面目,變成了一個可怕的家伙。

石達開出了北王府,走到轎子邊,只聽有人小聲道:“上轎子,轉過那邊拐角時立即下轎。那里有一棵同樣的槐樹,向槐樹旁的小巷里逃!有危險!我是譚七?!痹捖晱囊豢没睒浜竺鎮鞒?。譚七的話,不會有錯。

“老張,你也這么辦。轎夫們該怎么辦,我剛才已經教給他們了?!痹捖曇幌?,槐樹后面迅速閃動了一個人影。拐角上果然有一棵大槐樹。跟隨轎邊步行的張遂謀弓著身子,小聲說道:“就在這兒!”然后跑進小巷。石達開從轎里跳下來,緊跟著張遂謀。

“從這門進來!”那是一家民房的后門,譚七僅從門里露出一張臉。

兩人進了后門。五分鐘后,譚七、石達開、張遂謀三人已來到一家民房樓上。樓前有個小涼臺,涼臺上放著一口大咸菜缸,他們藏在咸菜缸后面,俯視著下面。轎夫們已被北王府的軍隊包圍。

“五千歲(指翼王)說他想起一件事要辦,要和張大人從巷子里抄近道去。是……是在那里下的轎。這轎子是空的?!鞭I夫戰戰兢兢地說。這些話都是譚七教的。

“什么!空的?”一個隊長般的漢子用腳踢著轎子。

轎子翻倒了,轎簾掀開,里面果然是空的。

“哪條巷子?”隊長用手中棒子杵著地。

“是……從這里看不到,是……有棵槐樹的地方?!鞭I夫一屁股跌倒在地,縮著身子。

“追!”北王府的軍隊有二十來人,跟在隊長后面,朝相反方向跑去。

“好險呀!”石達開閉上眼睛。

“是呀。我本想半路上阻止您進北王府,沒來得及?!弊T七道。

“謝謝你。不過,完全想不到??!”

“現在天京不正常了?!?/p>

“該怎么辦呀?”

“回翼王府等于送死?!?/p>

“我還有家人呀!”

“只好聽天由命了?,F在只能考慮如何逃出天京,北王會全城戒嚴的?!?/p>

“密布羅網吧!”

“朝小南門去吧,那兒基本上沒有北王的部下。他很快就會配備人去的,要逃就馬上走?!弊T七催促石達開。

韋昌輝發狂了,原因在于爭權?;蛟S也只能這么解釋。無論是事兒,都要聽自己的話,都要向自己低頭?;锇閭兓叵肫疬^去的韋昌輝——和藹可親,謙虛謹慎,不善耍弄權威——如今奪取權力的寶座,也變得極其殘酷無情。

得知翼王逃走,韋昌輝當晚就包圍了翼王府。石達開的主要部下在武昌前線,但還有一部分人留在翼王府里,韋昌輝殺了石達開的嬌妻和幼子,還有留守翼王府的這些人。

石達開經蕪湖去了寧國府,那里駐有他麾下的部隊。他聽到了全家被殺的消息,不由得感慨悲嘆:“如果羅大綱還活著就好了!”

太平天國的權力結構建立在微妙的勢力均衡基礎之上。石達開跟羅大綱一向性情相投。羅大綱身經百戰,石達開在南昌得以吸收大批從廣東北上的天地會會眾,擴大兵力,靠的是羅大綱。石達開曾與羅大綱聯手,在九江大敗曾國藩。只要這二人能緊密攜手,韋昌輝肯定無隙可乘??上Я_大綱去年戰死了?,F在想這些已經沒用了。

石達開從寧國府來到安慶,這里集結著他麾下的大軍。他向各地太平軍發出檄文,要求“回師清君側”。楊秀清的部下當然無條件地響應石達開的號召。盡管東王與翼王關系一向不親密,甚至曾經暗暗對立,但現在情況徹底變了,他們都把北王當作不共戴天的仇敵。

羅大綱的軍隊也同一向友好的石達開軍聯合。桐城忠王李秀成的軍隊,大部分參加了石達開軍,但李秀成暫時中立,楊秀清對他有知遇之恩,所以他的軍隊也被看作是準東王派。

石達開糾集了十萬大軍。

韋昌輝獲悉石達開逃出天京后,決定讓燕王秦日綱率一萬五千軍隊追擊,計劃在石達開糾集各地軍隊前就把他打垮。秦日綱離開天京后,在蕪湖前西梁山打敗翼王的小股部隊,但沒有繼續推進。北王人品太壞,東王人品確實不佳,人們對他專橫跋扈亦大皺眉頭,但現在,韋昌輝的惡人形象更為突出。何況追擊石達開并非天王之意,人們對翼王的評價本就很好,現在他又成了天京的悲劇人物,聲望甚高,秦日綱不得不深思。

“我若進攻石達開,一定會被人看作和韋昌輝是一丘之貉,遭到徹底的孤立。得啦,進攻清軍吧!”秦口綱改變了目標。不管天國內部怎樣混亂,清軍仍是首要敵人。秦日綱進攻清軍,自然不會引起石達開的反感。

李鴻章此時回到故鄉安徽,率志愿兵收復了巢縣東關,立了軍功。進攻各地清軍的秦日綱,等于為石達開向天京進軍掃清了道路。

韋昌輝如坐針氈,焦躁不安。

石達開的密使已進入天京,要洪秀全處死韋昌輝和秦日綱,還附帶一個條件,若要求不能實現,則率兵進攻天京,以自己的力量來懲處他們。

“這樣下去,天國會亡的!”在天王府院子里,西玲不住地搖頭。

“也許我還能回到武昌,雖然我已完全絕望?!庇嗖嗜莸?。

天京南邊聚寶門外的大報恩寺寶塔,人稱“天下第一塔”。

有文獻記載,塔高三十二丈九尺,若果真這樣,意味著高度超過百米?!洞笥倏迫珪分杏涊d,實際測量為二百六十英尺,也就是約八十米??傊?,這座塔要比西安大雁塔和錢塘六和塔高得多。它不僅是江南名勝,亦被視為中國的象征?!赌暇l約》的草案就是在這大報恩寺塔下制訂的。當時來中國的洋人都要參觀這座塔。

天下第一塔眼下正遭到破壞。命令是北王韋昌輝下的。由于被炸藥炸了好幾次,天下第一塔的內部已被破壞,但外形仍完好如舊。

“爬到塔上去,從上面把塔一層層削掉!”韋昌輝下令。

石達開大軍已經逼近,為了不讓石達開利用城南這座巨塔作為攻城基地,他想事先把塔毀掉。以前太平軍進攻南京時,清軍也曾想過毀掉這座塔。太平天國毀壞佛寺寶塔當然不會招致反感,但這塔是當時中國的一個象征,是藝術品。南京的老百姓看到寶塔被毀,都在暗暗嘆息。這倒不是出自宗教信仰,天下第一塔是他們的驕傲。

這座塔是明成祖永樂帝敕令建造的,永樂十年(1412年)動工,宣德六年(1431年)才建成。寶塔共九層,八角形。永樂帝建大報恩寺是為了供奉他的生身母親。按史料記載,他的母親是明太祖洪武皇帝的正妻馬皇后。但實際上,他的生母可能是后宮里的一個高麗妃子。據說當時后官里有個高麗妃子身懷龍種,孩子一出生,馬皇后立即將嬰兒奪去收養,并令妃子自盡,這孩子就是后來的永樂帝。永樂帝長大當了燕王后,終于知道了真相。傳說真偽難以確定,也許是因為大報恩寺寶塔太雄偉、漂亮,因而人們編造了這樣一個可以與它相媲美的故事。

天下第一塔的表面是用白琉璃磚砌成的,有著獨特的風情。九層塔頂則是五色琉璃瓦,色彩鮮艷,極其華麗。建塔之地,傳說正是三國孫權建造阿育王塔的地方。

“佛教雖是印度妖教,但毀掉那座塔也太過分了!”洪秀全道。他的兩個哥哥終日跟在他身邊,可謂形影不離。

洪秀全本名仁坤,在三兄弟中最小,大哥仁發,二哥仁達。楊秀清極力不讓天王兄弟參與政務,也達到了目的。楊秀清掌握著“天父下凡”這絕對的武器,仁發和仁達若過于露面,立即就會受懲罰。因此,這兩兄弟整日里膽戰心驚,主動置身于太平天國的政治之外。楊秀清一死,“天父下凡”沒了,天王的兩個哥哥也就沒必要害怕誰了。而在天王看來,東王專橫,北王跋扈,不知還能信任誰?!安还茉趺凑f,還是自家人好。親哥哥是可以信賴的!”這兩個庸碌的哥哥常在天王耳邊這么說。

“不行啊,毀掉那座塔,一定會受到懲罰的。韋昌輝的日子不會長久?!焙槿拾l道。

“我就要對他施加懲罰,對他施加懲罰的是我!”天王道。

愚蠢的洪仁發聽到弟弟說的話高興得了不得,把這話在天王府里傳開了。天王府中的廚師、雜役,混雜著北王的奸細。于是,這兩句話當天就傳到了韋昌輝耳里。

“是嗎?懲罰?”韋昌輝冷笑,“先毀掉那座塔,接下來我還有非干不可的事呢!”他要襲擊天王府,殺死天王,做天國的首領。

石達開的密使帶來的要求,韋昌輝也知道了。天王的兩個哥哥天真地以為天王府就是個密封的世界,什么話都說。洪仁發在廚房高聲談論:“那個在洗石庵里待過的藍眼睛女人說得沒錯。萬歲慨嘆沒有直屬的軍隊,那女人就說,全天京的軍隊本來都應該聽天王的命令呀!不錯,只要一發命令,誰敢違抗圣旨!”洪仁發就喜歡廚房。

西玲并不是給洪秀全鼓氣,她只是如實說而已。

“北王軍隊不多,秦日綱已帶一萬五千兵出了天京?!?/p>

“盡管北王在不停搜查,東王殘黨仍潛伏在天京城內,等待時機報仇?!?/p>

洪秀全意識到形勢對自己極其有利。陽歷十月中旬,他向天京附近的部隊首長發出密詔。

東王堂弟楊輔清在江西,石達開同族石鎮吉在鎮江,他們對北王恨之入骨。天京附近的太平軍正向天京靠近,韋昌輝當然知道,他已四面楚歌。

秦日綱率大軍出了天京,卻不攻打石達開,一味地跟清軍作戰。必須要把秦日綱叫回來??墒?,無論派出多少使者,秦日綱就是不愿回天京。秦日綱十分了解天京的形勢,現在回天京,下場十分不妙。他打算把戰場當成避難所,等待著暴風雨過去。

“這小子根本就不想回來!”韋昌輝說罷,吐了口唾沫。秦日綱指望不上了,只有盡快襲擊天王府?!笆裁磿r候動手呢?”他抱著胳膊,抬頭仰望著已毀壞一半的天下第一塔。

“已經盡量集中爆炸,再有一兩次就可以連根干掉!”

聽到爆炸負責人的報告,韋昌輝暗中打定了主意:“好!塔倒之日,沖進天王府!”

陽歷十一月的第一天。

韋昌輝從早到晚都注視著天下第一塔。塔座部分很棘手,爆破了五次,寶塔才從世上永遠消失。

天王府抵抗之猛烈,遠超韋昌輝的預想。天王府里有許多女官,這些廣西女人沒有纏過腳,力氣很大,她們都武裝起來戰斗了,據說她們比江南的漢子還善戰。

北王軍隊的士氣之低,也超過了韋昌輝的預想。他稍一不注意,就有大批士兵逃跑。以前襲擊東王府時的情況跟現在大不一樣,北王部下長期咬牙切齒地忍受著楊秀清的專橫,襲擊東王府時,士氣自然高漲。但現在襲擊天王府,他們根本沒有這種心情。天王深居天王府,很少露面,一般人都覺得他似乎在受東王壓迫,雖身居高位,卻十分可憐。進攻一個既不暴戾也不殘忍的君主,士兵當然沒有熱情。而且在襲擊東王府以后,士兵們也覺得“搞得太過了”。整整進攻了一天,未能攻進天王府。

韋昌輝決定暫時休戰,第二天再發動進攻。就在那時,突然傳來一片吶喊聲,一支來歷不明的軍隊,從包圍天王府的韋昌輝軍背后猛撲過來。

“鎮江的軍隊現在不應該到呀!”韋昌輝早就分析研究了城外的情況,附近的部隊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到達。

“是傅學賢!”傳令兵跑進來報告。

“這小子果然還在!”韋昌輝緊咬嘴唇。他連日來搜尋東王殘黨,其中最不好對付的傅學賢一直下落不明。有消息說他已逃出天京,這令韋昌輝一直很擔心。

“多少人?”韋昌輝問道。

“不清楚。很多,大約有兩千,不,三千吧?!眰髁畋0椭劬?。

“不準信口胡說!”韋昌輝大吼一聲。

傳令兵見韋昌輝大發雷霆,以為要殺自己,一溜煙跑掉了。既然被起用為傳令兵,當然是得到韋昌輝信任的人,可是,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在破壞天下第一塔期間,傅學賢一直在悄悄召集東王殘黨,他歡迎無所屬的士兵和一般的老百姓。有人注意到傅學賢的活動,但誰也沒去向韋昌輝報告。韋昌輝完全失去人心。

天王府大門打開,從里面沖出了御林軍。韋昌輝只有兩千人,前后受到夾擊。沒有人愿幫韋昌輝從這里逃出去。他已是孤家寡人,一個人盤腿坐在天王府前廣場上,呆若木雞。他怎么也無法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事。

“喂——!北賊在那兒!”

韋昌輝平時動作敏捷,現在連逃跑的氣力也沒有了。他被俘后,受“肢解”之刑——先砍下腦袋,然后把身體砍成碎塊。

“首級送到石達開那兒去!”洪秀全道。

東西南北四王全部死了,現在這個國家只有依靠地位僅低于四王的翼王石達開了。要取得石達開的歡心,再沒有什么東西能比韋昌輝的首級更為有效。韋昌輝的身子被割成二寸見方的肉塊,懸掛在城內各處。肉塊旁立著牌子,上寫:“此乃北奸之肉,準看不準取?!?/p>

西玲早就想回上海了?!澳憧吹搅肆硪环N地獄??!”她說。

余彩容使勁兒點點頭。

“我要把你從這兒帶出去。武昌現在正在打仗,先去上海吧!”

“真的?我能從這里出去嗎?”

“嗯,已經跟萬歲爺說了,他準了?!?/p>

“真的?”彩容的眼睛閃閃發亮。

“簡直像做夢??!不過,萬歲爺還是準了?!?/p>

“我和他是老朋友,特別要求他,他就準許了?!?/p>

西玲沒有告訴余彩容,她是怎么說服洪秀全的——“我希望天京永遠不會告急,但做好準備還是必要的。有一個問題必須考慮,是否把子嗣全都放在天京。已經出生的孩子這么可愛,您恐怕不忍他們離開吧……但至少,今后出生的孩子……我想把余彩容帶到上海去,她已懷了您的孩子……”洪秀全聽到這里,點了點頭。彩容懷孕的事,是西玲編造的,她只想把彩容從這牢獄般的地方帶出去。

殺死韋昌輝的一部分軍隊立即被派出去逮捕秦日綱。秦日綱的一萬五千名士兵爽快地交出了他們的總司令。

“天王圣旨的威力就是這么大!有了它,什么都能辦到?!焙槿拾l高興地叫嚷著。

韋昌輝和秦日綱的首級用鹽腌著,送到了石達開那兒,同時還送去了一封詔書,要求石達開“歸京輔佐天國”。

石達開從安慶出發回天京。西玲帶著余彩容,在南京城下登上了去下游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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