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歡慶停戰的時候,克列孟梭曾說道: “駭人的勝利。”
當克列孟梭參與眾議院外交政策辯論時——這一辯論不間斷地持續了24個小時,即自12月29日星期日至30日星期一上午9點,他表明:
“和平是個很嚴重甚至可怖的問題,世界各大洲皆覬覦于此,意圖分一杯羹。”
在他之前,外長皮松 (1) 提及一場全新的外交洗牌。
“在其邊境之內,今日之德國決不能仿效昨日之德國。”皮松聲明。
然而關于德國,不管是克列孟梭還是他的內閣部長都沒有揭示其詳盡的意圖。
斯蒂芬·皮松
相反,皮松又說道:
“奧匈帝國消亡了,卻帶來一些問題,我們需要考慮這些問題的影響力,同時又不能夸大其嚴重性……”
克列孟梭卻也還從容不迫。
“哈布斯堡帝國天命如此。”
我們將如何處置組成這個大帝國的國家和民族?
有人說這個大帝國的一些部分如波希米亞 (2) 、南斯拉夫國家、波蘭,應該全部得以復國,并擁有出???mdash;—這樣有利于協約國。對此,克列孟梭置之不理。
在12月21日的一份電文中,克列孟梭提及俄國形勢:
“協約國的方案是實現對布爾什維克主義的經濟包圍。”
皮松又加了一句:“莫斯科現政府僅僅是依靠恐怖來進行統治,成千上萬的人未經審判即被槍決。”
一位社會黨眾議員向部長反駁道:
“1793年的時候我們就做過同樣的事情!” (3) 皮松怒火中燒,義憤填膺。
“不管是工人、農民還是資產家,他們所有的自由都被一筆勾銷。國民呼聲被徹底壓制。”
這激起了社會主義者的竊竊私語,而克列孟梭則繼續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一暴君政權得到一小撮狂熱分子的支持,遠比普魯士軍國主義更為可怕。這一政權引起了可怕的大饑荒,并將它施政的國家變成了一片廢墟……很明顯,布爾什維克政權與德國結盟,和我們作對,因此理當被劃歸于我方敵人之列。”
因此,在1918年12月的最后數小時里,克列孟梭和他的政府漸漸地勾勒出一項全新的法蘭西對外政策。
克列孟梭通過稱贊威爾遜總統來完善這項杰作。
他評論說:“為了政黨利益,某些人給予他一些并非屬于他自己的理念。威爾遜總統心胸寬廣、包容開放、高瞻遠矚;他以惜言如金,坦誠相待而備受尊敬。”
——這令人作嘔。最具影響力的社會黨眾議員中的一位——雷諾代爾 (4) 大聲疾呼。
——在我的觀念中,這些言辭僅僅是一種盛贊??肆忻纤竺鞔_到。
最后,他號召大家團結一致,結束了此次辯論。
“如果我們不能達成一致,那我們的勝利就徒勞無益!……”
他繼續講道:“然而我們是一個由優秀的法國人、出色的共和黨人——簡言之,勇敢的人——組成的團隊,我們努力為國效力。
如果你們能給予我們信任,我們定將不遺余力,不負眾望。
德國代表于鏡廳簽署《凡爾賽條約》
然而如果你們有半點遲疑,對我來說,我不能保證會向你們深深致敬或由衷感激。”
時值1918年12月30日,星期一。
另一個歷史時期開始了,而在大多數人看來,這正是這場“駭人的勝利”的成果;這一勝利使法蘭西血跡斑斑,并為墨索里尼法西斯主義在米蘭的出現和希特勒納粹主義在慕尼黑的登場創造了條件。
墨索里尼和希特勒是一戰老兵,這場戰爭同樣導致了俄國的布爾什維克革命和奧匈帝國的解體。
1919年6月29日,威爾遜總統離開時,歐洲已是滄海桑田。
在離開的前夕——即6月28日,美利堅共和國總統還參加了于凡爾賽舉行的和平條約的正式簽字儀式。
3點55分,克列孟梭站起來宣布:
“協約國及其聯盟國家與德意志帝國之間的和平條款簽訂已成事實。散會。”
對于簽字的德國來說,這項條約不啻于城下之盟(Diktat)。
而對自1916年起便浴血奮戰的18歲年輕德國人來說,他們從這一紙“城下之盟”——和平協議的條款中找到了參加民族主義或納粹主義運動的理由。
拋出國際聯盟構想的威爾遜總統于布雷斯特 (5) 登上“喬治·華盛頓”號艦船,在8艘美國戰艦的護衛下回國。
然而在他的領導下,美國從此登上了世界舞臺。
在整個20世紀,美國始終都是國際事務之執牛耳者。
但在1919年,許多法國人卻堅信憑借這場“駭人的”勝利,法蘭西將左右“世界命運”。
人們設想到,難道說法蘭西還不是最強的軍事大國嗎?
1919年6月27日,眾議院通過了為“來年7月14日——勝利日”做準備的400萬法郎信貸。屆時,民眾將一睹世界最強軍列隊行進之風采!
駭人的勝利:1 322 000人死亡,4 266 000人受傷,其中有一半人兩次負傷;且不要忘了來自北非的70 000名陣亡的士兵!以及成千上萬來自黑非洲的士兵。
流血漂櫓,天下縞素,哀鴻遍野,舉國悲愴。家邦滿目瘡痍,833名綜合工科大學畢業生陣亡。在被動員的346名巴黎高等師范學院學生——或往屆生——中,143名陣亡。一半被動員的小學教師倒下了。此外還有千千萬萬名嬰兒無法來到這個世界,因為那些本該成為其父的年輕人卻陳尸沙場,他們曾經戰斗過的地方,雪白的十字架林林總總。
駭人的勝利。
法國已經精疲力竭,失血過多。
同時她也變得貧窮,持有的俄國債券永遠也無法得以兌現。
苛捐雜稅、通貨膨脹、高額借款使“食利者”(rentiers)破產,掏空了公民的口袋和法蘭西銀行的保險箱。
人們不停地申訴:“德國鬼子必將賠償。”
善意的謊言,拙劣的幻想。
克列孟梭希望法國人能將博愛精神付諸實際生活,并鼓吹說教到“法蘭西希望如此!法蘭西希望如此!”然而法國人之間卻分歧甚多,意見不合。
一些人滿懷同情地觀望著意大利法西斯勢力的發展。
另一些人則寄希望于“蘇維埃國家”。
一些人跟在三色旗和社團成員后面,亦步亦趨。他們是“火十字團” (6) 。
另一些人則加入了法國共產黨,有節奏地喊道“斯大林萬歲”和“法西斯休想得逞”。
人民陣線(Le Front populaire)在1936年“統一行動”(unit é d’action)運動中糾集了共產黨和社會黨,然而卻僅僅持續了數月之久。
1914~1918年本該是最后一戰,“終極之戰”。
而第二場大戰卻已初現端倪。
褐衫軍 (7) (les chemises brunes)在柏林游行。老兵阿道夫·希特勒登上第三帝國(le IIIe Reich)總理之位。
1918年過去已經有二十年了,法國和德國面臨著另一場戰爭的威脅。
1938年,慕尼黑,民主國家向身著軍裝的希特勒和墨索里尼投降了!
丘吉爾無情地評論法國總理達拉第和英國首相張伯倫的政策:
“他們選擇了屈辱,并認為要想維持和平,就必須在屈辱和戰爭之間做出選擇。”
歷史翻開了新篇章!
這是一段三十年戰爭的歷史(1914-1945):納粹主義,大屠殺——五千萬人死亡,以及種族滅絕(g énocide),奧斯維辛(Auschwitz)!
這段歷史見證了1917年在俄國奪權的“布爾什維克主義”統治的縱橫擴展;1989年標志著蘇聯終結的柏林墻倒塌:列寧格勒易名為圣彼得堡;以及柏林重新成為德國的首都。
1918年11月11日人們所認為建立的和平只不過是一場幕間休息,一場幻想。
1918年,一場駭人的勝利。 (8)
(1) 斯蒂芬·皮松(Stephen Pichon,1857~1933年),法國記者、外交家、政治家,1906~1920年曾任多屆政府的外長。
(2) 波希米亞(Boh ême),中歐古地名,位于現捷克中西部地區,吉普賽人聚居地。三十年戰爭過后,哈布斯堡王朝開始統治波希米亞。第一次世界大戰后,奧匈帝國解散,波希米亞成為捷克斯洛伐克的一個行省。1993年,成為捷克一重要組成部分。
(3) 指1793~1794年法國大革命中的雅各賓派專政,實行恐怖統治。(譯者注)
(4) 皮埃爾·雷諾代爾(Pierre Renaudel,1871~1935年),法國政治家,法國社會黨領導人之一。
(5) 布雷斯特(Brest),位于法國布列塔尼半島西端,屬于布列塔尼大區菲尼斯泰爾省,是法國最著名的軍港城市。
(6) 火十字團(Croix-de-Feu),法國法西斯政黨,1927年成立。其初為退伍軍人組織;1931年起,逐漸成為法西斯組織。其黨徒為曾在1934年2月向議會進軍事件的骨干分子。人民陣線政府建立后,1936年6月被解散,7月重組,更名為法蘭西社會黨,繼續進行政治活動。
(7) 即沖鋒隊(Sturmabteilung,簡稱SA),德國納粹黨的武裝組織。因隊員穿褐色制服,又稱褐衫軍。
(8) 參考《一戰史》上:《1914,世界的命運》后序,XO出版社,2013年。(作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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