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楚人一炬,可憐焦土。”晚唐杜牧的一篇《阿房宮賦》,人們耳熟能詳。它勾起了人們對阿房宮的無限憧憬,但它存在的真實性,是否建成、被毀,以及大小、地理位置等都成為讓人費解的謎。
關于阿房宮,《史記》也有記載:“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萬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馳為閣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顛以為闕。為復道,自阿房渡渭,屬之咸陽,以象天極閣道絕漢抵營室也。阿房宮未成;成,欲更擇令名名之。作宮阿房。故天下謂之阿房宮。”無論是《史記》還是《阿房宮賦》都繪聲繪色地描述了阿房宮的宏偉氣勢和瑰麗景象,但事實究竟是什么樣子的呢?歷史學家和考古工作者試圖用他們的努力給我們一個準確的答案。他們通過對遺址的勘測,對史料的綜合分析,得出的結論卻讓人大跌眼鏡。
首先,阿房宮的真實性受到質疑。歷史事物存在與否,只能依據當時的確切記述或實物。然而,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阿房宮考古隊領隊李毓芳經過在阿房宮遺址長期考察,迄今沒有發現任何實物實證。北大歷史系教授劉華祝則分析認為,秦宮可能有阿房宮的檔案,只是經過秦末八年的戰亂,蕩然無存了。“秦始皇造的長城、秦陵還看得見,但證明阿房宮的,也就只有后來《史記·秦始皇本紀》那句‘先作前殿阿房’了。”
對此有人提出質疑,生活在秦始皇百年之后的司馬遷的話的可信度有多大?中國秦漢史研究會副會長張傳璽談到這個問題時說:“的確值得懷疑。但司馬遷距離秦朝不過100年,就像我們講述民國初的事,應該不會出入太大。況且司馬遷連商王世系年表都沒寫錯,阿房宮的存在應該可以肯定。”
不過幾乎所有的專家都認為,即便阿房宮存在,也沒有杜牧說的那么大的規模,至多有其所說的百分之一大。
現在,我們姑且承認阿房宮存在過。那么,第二個謎又擺在面前:它有沒有建成?西安市文物保護考古所所長孫福喜表示,阿房宮周圍14平方公里內,有60多處夯土基址,一些地方可能建成了,另外一些地方當時還未建成。他對阿房宮的前殿是否建成持懷疑態度。2004年11月,阿房宮考古隊的最新調查顯示,聞名遐邇的阿房宮只有一個綿延上千米的大土堆。
經過近兩年縝密的考古挖掘,李毓芳領隊整理出一份關于阿房宮的“身世報告”,報告中稱“阿房宮‘名宮無宮’”。她曾對記者說:“目前在考古中發現,阿房宮沒有宮,前殿遺址只有3堵墻(東、西、北),南墻都沒來得及建。很顯然,當時建得太倉促,而且尚未完成。”李毓芳分析說,前殿相當于皇帝的“辦公樓”,但“辦公樓”現場,除了上面談到的3面墻,只有一個東西長1270米、南北寬426米、現存最大高度12米的夯土臺基。
盡管阿房宮在歷史上存在與否還是個未知數,但人們對它的浪漫想象從未停止過。
尤其令人費解的是,考古過程中,始終沒有發現秦代建筑的痕跡。李毓芳就此分析:“如果秦始皇當初建造的阿房宮氣勢那么恢弘,它的文化堆積到哪里去了呢?考古發掘的過程中,漢代堆積層內倒是出土了不少秦代板瓦片和筒瓦片。但目前為止,遺址內還沒發現秦代宮殿建筑中最常見的,也是必不可少的建筑材料之一——瓦當。”
基于這些疑點,李毓芳初步給出了結論:阿房宮沒有建成是不爭的事實。同時,也有一些專家認為,所謂的阿房宮實際上僅指一個前殿,根本沒有什么其他的配套建筑了。在阿房宮前殿的土臺子中,考古隊員的探鏟接觸到了非常堅硬的夯土,并發現了一堵東西走向的夯土墻。土墻建在臺子的北沿,大體上中間較寬,兩端較窄,最寬處有15米,窄的地方有6米多,全長近1000米。順著夯土臺的北沿,考古隊員挖出了一個100米長的探方。他們把夯土臺的邊緣部分打開了一個縱向剖面后,夯土臺地基的南面立即呈現出了一個坡道。古代,為了方便運輸黃土,夯筑地基,通常都會修建一條坡道。如果阿房宮前殿已經建完,就沒有必要再留一條運土坡道。這條不該出現的坡道,讓李毓芳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論斷——宮殿并未修建完畢。
況且在發現夯土墻的地方,探方底部又露出些許瓦礫,然而除了少得可憐的秦代瓦片,巨大的臺基只是一個平平整整、干干凈凈的夯土堆,絲毫沒有宮殿建筑的蛛絲馬跡。
李毓芳領隊為了印證考古發掘的結果,翻開了年代久遠的歷史典籍。她發現秦始皇開始建造阿房宮的時間是公元前212年,但在公元前209年他就突然病逝了。在這之前,規模宏大的秦始皇陵也正在施工。為了盡快建好陵墓,安葬秦始皇,秦二世不得不暫時停止阿房宮的工程,集中力量修建秦始皇陵。從開始計劃修建阿房宮那天算起,阿房宮前殿的工程歷時不到4年。這項龐大的工程,在當時的技術條件下很難在短短幾年內完成。
同時,李毓芳從地基中部采集了一些土樣。通過檢測,土壤中不僅沒有大塊的碳灰,連植物細胞也少得可憐。土樣檢測的結果再次證實了李毓芳最初做出的結論:阿房宮前殿遺址上除了3面土墻之外,沒有任何其他建筑,阿房宮根本就沒有建成。
在阿房宮建成與否的問題還沒有徹底解決的時候,另外一個關于阿房宮的謎團也引起了人們的極大關注,那就是它有沒有被焚毀過。在《阿房宮賦》中,晚唐詩人杜牧不但用大量筆墨描述了阿房宮的恢弘,還為后人留下了“楚人一炬,可憐焦土”的傳說。正是因為杜牧的極力渲染,才使很多人對此事深信不疑。
李毓芳領隊當初來到西安時,腦子里也全是杜牧筆下的情景??脊虐l掘過程中,她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會不會阿房宮里那些秦代建筑都隨著當初項羽的那把火付之一炬了?”她曾經對咸陽宮進行過挖掘,對于如何認定古建筑是否經過火燒很有經驗。在考察阿房宮前殿時,李毓芳第一次對杜牧的說法提出質疑:整個遺址沒有被燒的紅土、灰跡和結塊,勘探、試掘阿房宮前殿的臺基時,發現其地層構成為耕土——擾土——晚期堆積——夯土臺基,或者是耕土——擾土——漢代堆積——夯土臺基,沒有一處被燒過的跡象。許多專家認為她下“阿房宮沒燒過”的結論太草率,事情已經傳到國家文物局,局領導要她寫報告。李領隊堅持己見,還是那兩字:沒燒。
李毓芳不僅堅持自己的結論,還做出了解釋:“火燒阿房宮應該是誤傳。”她說,關于項羽火燒阿房宮、火三月不滅的說法,秦漢時期的正史資料中并沒有確切的記載。至于《史記·項羽本紀》中說項羽在秦都咸陽屠殺民眾,“燒秦宮室,火三月不滅”,她分析指出:“秦咸陽是秦朝都城,所燒毀的宮室應是首都宮殿,根本不是地處渭水之南的上林苑中的阿房宮。”
那為什么杜牧的《阿房宮賦》描寫得如此惟妙惟肖,甚至還有圖作證?對于這個問題,李毓芳這樣解釋:“阿房宮圖實際上出現于明代之后,得出這個考察結果后,我又仔細閱讀了杜牧的《阿房宮賦》。我認為杜牧所描述的阿房宮圖景是他通過合理想象得來的,而明代之后出現的阿房宮圖則又是建立在杜牧的這個合理想象上。”李毓芳還說,杜牧的這篇文章的主旨并不是為了描寫阿房宮的真實圖景,而是想諷古喻今,所以可信度并不高。“杜牧的合理想象,千年以來,無意間誤導了大家對阿房宮的認識。”她最后說。
在李毓芳闡述“沒燒”的觀點時,記者卻在現場聽到支持“燒了”的一種新論據:“文化大革命”期間,這里曾興起過平整土地的“千畝會戰”,外面那一層長不出莊稼的紅燒土,早被刨得干干凈凈。對此,李毓芳領隊反詰:考古隊員是在打了一米多深之后才見到夯土層,上面那一層是“浮土”。難道說,誰會先刨掉了紅燒土,再堆上一米多厚的“浮土”?
北大的蔣非非教授則認為,人們爭論的問題根本就是偽問題,不值得爭論?!妒酚洝分械拇_記載項羽放過一把火,但同時說得很明白,這把“三月不滅”的火燒掉的是“秦宮室”。至于項羽火燒阿房宮,那不過是詩人的附會妄言,哪里能當正史?
在爭論阿房宮是否被燒過的同時,人們對它的建筑規模也十分感興趣。阿房宮到底有多大呢?杜牧說它“覆壓三百余里”,這可能正是阿房宮出名、甚至于成為歷史地標的最主要理由。中國秦漢史研究會副會長張傳璽對此分析說:“杜牧偷換概念,要說三百里,應該指從咸陽到臨潼‘關中計三百余’的全部秦宮,阿房只是其中的一個代表?;蛘哒f,三百里僅僅是夸張的說法。”所以,他與眾多專家都認為,阿房宮的規模應該如《史記》中所描述的那樣大:“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
把漢代的計量單位換算成今天的長度單位,《史記》描述的阿房宮總體建筑面積約為11萬平方米,相當于天安門廣場的四分之一。對于這個說法,有專家馬上質疑,因為這與最新探明的阿房宮夯土臺基面積(54萬平方米)對不上。張傳璽副會長解釋說,阿房宮有可能像故宮太和殿那樣,采用托盤式臺基。臺基很大,有54萬平方米,而主殿只占了11萬平方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們又開始質疑阿房宮的確切位置,因為它既沒有地面建筑,又沒有圖紙保留下來,《史記》中籠統地說阿房宮建于“渭南”,如今劃定的“遺址”就一定是真的阿房宮遺址嗎?中國社科院考古所所長劉慶柱做了如下推演:根據《史記》所說,阿房宮的方位北不過渭河,南不過秦嶺,在這個范圍內,現在就發現這么一個大土臺子,阿房宮應該就是它了。這顯然難以服眾。北大的蔣非非教授說:“說到底,僅憑一個大土臺子,很難斷定它就是阿房宮??脊派系氖聸]鐵證就什么也定不了。”上海大學的謝維揚教授也說:“誰都希望史存水落石出,但能講幾分就幾分,不能急。”
幾乎是同時,人們又問:阿房宮有“瓦”嗎?2003年,某媒體報道“中國首次在阿房宮遺址出土完整秦宮鋪瓦屋頂”。原來,考古隊員探孔時一直往南打出去,找到了“土臺子”的南邊沿,還在邊沿外發現6行筒瓦、5行板瓦的“鋪瓦屋頂”。既然許多專家都認為,阿房宮根本就沒建起,哪來屋頂的瓦?但這些貨真價實的秦瓦,并非在54萬平方米的“遺址”上出土的,而是在其南邊沿的3米之外發現的。而且,嚴格地說這不是“秦宮”瓦,所以不能證明“土臺子”上曾建過秦宮,更不能證明阿房宮的存在。如果不是阿房宮的瓦,又是什么建筑的瓦呢?李毓芳領隊說,這些謎有待于進一步考古發掘,才能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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