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審言：誰能比我狂

唐朝詩壇多狂人，李白自稱“楚狂人”，賀知章自號“四明狂客”，就連老實人杜甫也曾夸下?？?ldquo;吾祖詩冠古”，不過這夸的是他爺爺杜審言。杜審言是五言律詩的奠基人，與李嶠、崔融、蘇味道幾大筆桿子合稱“文章四友”。比才華更高的，是他的狂。

杜審言狂到何種地步呢？有他的自評為證，他曾經超自戀地說：“吾文章當得屈、宋作衙官，吾筆當得王羲之北面。”自夸文章、書法天下第一，而且提供了最高的參照標準：我這文章寫得好哇，屈原和宋玉夠大腕吧！他們都得靠邊站，只配給我老杜當跟班打下手；玩起書法嘛，就連王羲之，也就僅有給我老杜提鞋的資格。

盡管“文章四友”齊名于當時，但杜審言眼高于頂，卻對其他幾位不怎么感冒，尤其瞧不上外號“蘇模棱”的蘇味道，逮著機會就狠狠涮他一把。蘇味道擔任武周時期的吏部侍郎，杜審言擔任其手下的吏部?？际?。按照唐朝考核制度，無論中央或地方官吏，都要寫一份述職報告記述個人政績，交到吏部。由?？际惯M行審閱并寫下判詞，作為對官員考核和升遷任用的依據。蘇味道寫完判詞后，就搖頭晃腦、連連嘆息：“可憐，可憐，蘇味道這回死定了。”

同事一聽嚇壞了，趕緊問蘇大人犯了啥事兒。杜審言捋著胡子慢悠悠地說：“也沒啥，蘇味道一見到我寫的判詞，自個兒就得找地縫鉆，我那斐然的文采還不得讓他羞死??！”同事集體崩潰，這老同志牛皮吹得可真讓人耳目一新??！還好，蘇味道臉皮厚沒羞死，還笑瞇瞇地鼓勵他說：“忽悠，接著忽悠。”

杜審言這種“眾人皆不行，唯有我最牛”的處世態度，想不得罪人都難。據《新唐書》《舊唐書》記載，杜審言在仕途上混得很不咋地，始終扎根于基層，好不容易當上洛陽丞，猛不丁又被貶作吉州（今江西吉安）司戶參軍。他的倆同事周季重和郭若訥，估計是多次被杜審言嚴重鄙視，一再傷害到幼小的心靈，某天終于出離憤怒了，兩人合伙給杜審言羅織個罪名，弄到大牢里關押起來，準備機會一到就干掉他。

眼看著杜審言就要不明不白地冤死獄中，轉機出現了。杜審言的二兒子杜并，當時年僅十三歲，一心想為老爹報仇，趁著周季重請客吃飯時溜進餐廳，這娃相當生猛，抽冷子一刀就把周季重捅得重傷，而他自己也被亂刀砍死。周季重傷勢太重，很快就死了，他留下的遺囑很不甘心：“沒想到老杜還有這樣的孝順兒子！郭若訥那孫子太坑爹了，害老子當了炮灰，老子死得不值！”

這件慘劇震驚朝野，杜審言的命算是保住了，但官職也丟掉了?？v是如此，也沒能讓杜審言稍微低調一點，還是該怎么狂就怎么狂，甚至將狂態進行到底，人之將死，其言也不善。

據《新唐書》記載，杜審言病重垂危，宋之問、武平一等好友來進行臨終關懷。兩人看著奄奄一息的杜審言，正要表示親切慰問。杜審言卻翻著白眼說：“我就快死了，這回你們高興了吧！”宋之問等人一頭霧水，不明白老同志這話啥意思。宋之問虛心請教說：“老同志，這話說的嘛意思？”杜審言滿嘴跑開了火車：“老天要我死，我也沒啥好說的。不過這樣也好，我活著一直壓著你們，讓你們沒法出頭?，F在我快不行了，對你們這幫家伙來說可是件燒高香的大好事，只可惜沒人能替我扛起文壇的大旗??！”把宋之問等人雷得滿頭黑線，這也太裝了，心說反正吹牛不上稅，您老抓緊時間可勁兒吹。

俗話說“文章是自家的好”，所以就有“文人相輕”的說法。歷史學家蔡東藩也說：“大凡文人，其性格特征之一就是狂。”但狂到杜審言這份上的文人還真是史上少有，就連史書都無奈地用這兩個字評價這位狂到近乎可愛的老同志：矜誕。

順便說一句，擅長精神勝利法的老杜其實還可以更嘚瑟一些的，如果他知道自己會有個讓他無比長臉的“詩圣”孫子的話。遺憾的是，杜審言是沒有這個機會了，因為在他死后四年，杜甫才“面世”。不過得孫如此，對于一貫眼高于頂的杜審言來說，豈止是祖墳上冒青煙，簡直就是著了熊熊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