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中國第一個朝代(大約是公元前1600年)興起前的1000年間,分布在華東和華南的諸夷族(和越族),有別于集中在華北黃河流域的新石器時代部落,擁有相當獨立的發展。由于這些內陸族群受到與中國南部海岸線平行山脈的隔離,他們所使用的藏緬語系(Tibeto-Burman language)之一的語言,和現代中國的漢語有密切的關系。而在另一方面,學者認為東夷和南夷人在語言上與后來的高棉人(Khmers)及遍布太平洋與印度洋的南島語族(Austronesians)有所關聯。在中國文明即將興起前的新石器文化醞釀過程中,夷人有著重要的影響。
內陸的族群與土地緊密結合;夷人為海岸山脈所迫,使他們轉向海洋尋求生計。因此,中國航海的傳統,始于夷人。
在5萬年前最后一個冰河期的高峰,亞洲的大陸架(原編者按:指位于大陸邊緣的淺海地帶)裸露,使中國內地與臺灣島,馬來半島與蘇門答臘、婆羅洲、爪哇相連在一起。學者認為,夷族的先人就是由中國中部的高地遷徙至大陸架的廣闊海岸線。他們利用竹筏跨越當時不過是35到40英里寬的狹窄水道,從爪哇到蘇拉威西(Sulawesi)島,再遷移至新幾內亞,最后到達澳洲,他們的子孫就定居在這個廣大內海的海岸邊。
一般相信,這些移民是世界上第一支“船民”,也就是第一支跨越水域而定居在新土地上的人群??死锾貚u一直到大約公元前8000年才有陸地的希臘人前來殖民,比澳洲晚了4萬年以上。
雖然澳洲的內海很早就干涸了,地質學家卻在1960年代后期探測威蘭卓湖(Willandra Lakes)的古沙丘時,偶然發現澳洲目前為止最古老的居民遺骨,雖然這些遺骨在流沙中只出現了短短的一天。在此之后,地質學家確認在環繞新南威爾士(New South Wales)西部的古海床之中,有數以百計的居民遺址曾經存在,也就是說曾有一個超過30萬人的族群曾經在那里繁榮興盛??茖W家們在檢驗威蘭卓湖人的顱骨時發現:他們跟距離當地北方數千英里的中國長江流域新石器時代人類的頭骨極為類似。兩者都是瘦而纖細,各方面都長得像現代人。因此,有人開始懷疑這兩個遠距離部族之間的關聯性。最近的基因學研究證實:事實上土生土長的美拉尼西亞人、澳洲人和新幾內亞人主要都是東南亞人的后代,而且,盡管外表與非洲人較類似,但他們和東南亞人的基因關系遠比非洲人還要密切。
就在南亞人遷移到印度尼西亞和澳洲的時候,長江以北的亞洲人越過當時是陸地的白令海峽,遷移到阿拉斯加和美洲其他地區。長江本身流向戲劇性地變更,造就了這兩個早期的移民潮。雖然這個問題還沒有被廣泛地研究,但某些地質學家相信,在最后一個冰河期的某段時間,大陸板塊碰撞,創造了喜馬拉雅山,同時云貴高原上也出現了大斷層,迫使長江從源頭的青藏高原往東順流入南中國海(譯按:應為東海),而不再是循著原本向南流入東京灣(即北部灣)的路徑奔流。這種流向的轉變,就像密西西比河曾經突然轉向流入大西洋,而不再流入原本的墨西哥灣一樣。這種地質上的劇變,確實破壞了中國中部的生活形態,促使先民出外尋求安定的環境和糧食的來源,就像南亞人的情況一樣,跨過未知的海洋向外冒險。
而當冰河融解時,海岸上升,同時也開啟了另一波的移民浪潮。從公元前14000到公元前4000年之間,中國南部海岸線外的100英里寬的狹長地帶水位上升到與現今高度相同,形成一片汪洋。在地質史上,從未有過海岸上升得如此之快的例子。沿海居民被迫與遭海水淹沒的陸地和迅速沉于水底的河谷土地奮力抗爭。最后,一般相信,大量的族群又再度移向海洋。這第二波頑強的南亞人,成為印度尼西亞、玻里尼西亞航海民族的祖先。
據估計,大約在公元前9000年,來自亞洲大陸的居民越過臺灣海峽,定居在臺灣島。接著在公元前7000年到公元前5500年之間,這些人又從臺灣島移往菲律賓群島;并且于稍后,大約在公元前4000年間,移到了馬來半島、摩鹿加群島,再向東到了俾斯麥群島,于公元前1300年抵達斐濟。
至少在公元前第7或第6世紀,或者不是更早,東南亞人開始在手工雕成的圓筒狀大鼓側面,蝕刻著長形獨木舟的圖案。從寮國(今稱老撾)北部到中國西南及印度尼西亞的蘇拉威西島一帶,曾經發現一連串埋藏在地下的銅鼓。這些銅鼓上的蝕刻銅版畫描繪的獨木舟具有船艙或甲板,船首還點綴著異國飛禽的頭部裝飾品。這種獨木舟似乎必須由許多大槳和搖櫓才能駕馭。早期太平洋航海人使用的小船,確實與銅鼓上的圖案有些類似。
隨著時間的流逝,航海民族以亞洲大陸為出發點,冒險的范圍越來越遠;為了使他們的船更禁得起風浪、更具有機動性,船帆、舷外浮桿、船舵以及其他的控制裝置,一件一件地裝在獨木舟和航海船筏上。印度尼西亞,特別是中部的蘇拉威西島,成了當時設計及建造遠洋船只的中樞。因此,有人認為在大洋洲普遍稱呼船舶的兩個名詞——waka(或叫vaka)和paepae(或叫pahi)——跟中國早期代表船舶的文字有關。
早期東南亞人擁有極其卓越的航海技術,他們能夠跨越寬達6000英里的印度洋,到達東非外海的馬達加斯加島定居。馬達加斯加島上的高地人,有著淺色的皮膚、直發以及許多馬來人和印度尼西亞人的身體特征。此外,各種證據都證明:他們很有可能從另一個方向成功地跨越太平洋,登陸了中南美洲。人們相信這應該是亞洲和新世界之間第一次的接觸。當時遠渡重洋完成這種非凡任務的帆船,據學者分析,與臺灣島、越南以及秘魯外海的漁夫現在仍然使用的航海船筏非常類似。這種航海船筏由質輕的原木緊綁而成,并且為了在季風的影響下也能自由操縱船只,船筏采用了復雜的操控系統。借著船尾、船首各自具備的三片可以防止船只向下風漂流的下風板,或穩定船身的活動防浪板,這種航海船筏不管在任何的風向或風勢下,都可以迎著風調整船身前進的路線。
西班牙的探險家在16世紀抵達南美洲時,他們說看到許多這種在當地仍被廣泛使用的航海船筏。有關這種船的種種說法令他們非常驚訝——有些航海船筏的船艙可以容納100人,還有一種航海船筏上裝置了許多桅桿,可以像相連雙身船一樣破浪而行。他們說,這種船在岸邊上下貨物的速度,也比他們自己所使用的有船身的帆船更快。
太平洋兩端各自獨立的兩個部落,在以樹皮所織的布上有著非常類似的傳統,這也證明了早期亞洲和美洲之間曾經有過接觸。蘇拉威西島上的山地人和墨西哥中部高地的歐托密(Otomi)族,兩者都是織布高手。雖然世界上不同的土著有著不同的樹皮織布工具,但這兩個部族幾乎使用相同的工具——在平坦的石頭上刻著交叉的線條,嵌上藤類做成具有彈性的手把,看起來就像縮小的網球拍。墨西哥人的樹皮布,在制造時需要70個各自獨立的步驟,其中50個步驟跟蘇拉威西人的相同。
歐托密族的婦女不直接從樹上剝下樹皮,再把樹皮一片一片縫起來,而是把整個樹枝砍下來之后,以較簡單的制氈法拼湊成整塊布。她們喜歡將樹皮布涂飾上一種黏稠的橡膠樹脂。她們很早以前就一直用這種方式織布,并沒有特殊的原因。蘇拉威西婦女也是采用相同的方式織布(雖然歐托密族的婦女并不知道)。這兩種類似而復雜的傳統與手工器具由兩個位居世界兩端的種族各自獨立發展的可能性,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剛開始是什么理由,促使早期的印度尼西亞人嘗試橫渡太平洋做長途旅行,現在已不清楚。然而,位于太平洋板塊邊緣的馬來半島,是世界上火山活動極為活躍的地帶之一;劇烈的火山爆發,可能是促使當地的族群在公元前一兩千年之間,每隔一段時期就離開這些島嶼的主要原因。
就在印度尼西亞人乘坐改良后的航海帆筏,展開有如史詩般壯烈的遠洋航程時,居住在山東及蘇北具有航海傳統的東夷人,逐漸跟內地的文化結合,于公元前1500年誕生了歷史上第一個“中國人”的王朝——商朝。商朝統治者所建立的管轄范圍,涵蓋黃河流域中部200英里到300英里的土地。他們使用雙輪馬車,具有復雜的書寫系統,并且在青銅器的制造方面擁有很高的技術。同時,具有祭司身份的商朝皇帝,借由甲骨的裂痕占卜來管理他日常的事務;并且可能受了夷人的影響,祭司開始在儀式中使用大量來自中國南部的龜殼。商朝從東夷那里,學到了水稻種植、灌溉以及漆器、竹器、樹皮布與長舟等的制造技術。商朝也分享了東夷對玉的崇拜與雕刻的技術。
商朝持續繁榮了500年,一直到大約公元前1045年,來自西方的周族把商族從土地肥沃的黃河河谷城市驅逐出境;這種毫不留情的做法,正是爾后中國歷史上權力轉移的特征。商朝人的命運不是在周族嚴密的軍事控制之下喪生,就是被迫放棄他們的家園。有人認為在這些離家的商朝人當中,有一部分輾轉移到了位于帝國邊陲地帶夷人所居住的沿海,并且乘坐夷人的船只出海而去。
后來有一個和南部沿海民族有關的傳說,描述了一對兄妹在大洪水時躲藏在木頭大鼓里的故事。大鼓在湍急的洪水中漂流,當大洪水退去時,一只老鷹將他們兩個攫起并放在干地上。由于被洪水肆虐后的土地上已找不到食物,這對兄妹奉獻自己身上的肉來答謝老鷹的救命之恩。他們在洪水發生的時候將糧食的種子一起帶進大鼓里,經由種植這些種子,他們終于在浩劫之后存活了下來。在這個神話里,大鼓扮演著保護者的角色,這對兄妹正是庇身于其中才救了他們自己。這個傳說可能象征早期亞洲航海民族對于他們自己的“木制大鼓”——也就是木造的船——擁有一種盲目的信仰;這種信仰促使他們冒險航向未知的異域。
正當商王朝崩潰的時候,兩個高度精致的文明突然間神秘地在沒有高度藝術發展而原始的新世界落地生根。秘魯查文(Chavin)的工匠,為什么突然間具有制造銅制小美洲虎雕像的能力,似乎沒有任何解釋。極其巧合的是,這些雕像跟同一時間,也就是商代晚期的小老虎雕像,有著令人驚訝的相似性。查文的老
虎雕像也和商朝的作品一樣,外觀帶有突出的牙齒,身體上包覆著復雜的紋路;同時也跟真實的亞洲虎一樣,在尾巴上有特別的斑紋,這種斑紋在南美洲的美洲虎或者美洲豹中是找不到的。另一個類似的巧合,發生在大約同時期的墨西哥。當地的歐美克(Olmecs)族工匠有一種特殊的雕玉技術,這種技術在當地的工藝品中,并沒有前例可循。歐美克人跟商朝人一樣,將玉作為陪葬品,他們認為它具有避邪、防腐的功能。
大部分的學者雖然強調早期美洲文化的原創性,但通常還是認同在哥倫布到達新世界之前,至少還存在著一些亞洲的影響。到底影響有多大以及它確實發生的時間,是引起爭議性的論點所在;不過,最有可能接觸的時期之一,大約在公元前1000年左右,或許是被驅逐出境的商朝人和他們的夷人船夫所引起的。
公元前221年,中國西部一個地域統治者,成功地擊敗了東方殘余的諸侯,創建了中國第一個統一的帝國。為了保護人民免于受到游牧民族的劫掠,統一全中國的秦始皇開始連接北方現有的防御工事,建筑如同后代萬里長城一樣的防御體系。他擁有的權力及統治的人口比以前中國任何時代的帝王都要大得多。他從來不知道滿足,到了晚年,他甚至想要完成另一種非凡的霸業——征服死亡本身。
傳說越過數千英里的海洋,在東方有三個叫做蓬萊、方丈、瀛洲的小島,仙人們就住在島上的金銀宮殿里面。島上所有的鳥獸都是純白的顏色,神奇的藥草也在那里生長。據說只要吃了這種藥草,就可以成仙:如果在死后3天內把這種藥草放在死者的頭上,就可以復活。據說這些小島被彌漫的云霧所障掩,人們相信只要有船接近,小島就會沉入海底或者突然間會刮起颶風,把船吹走。盡管如此,在公元前219年,秦始皇還是派遣了一個叫做徐福(即徐醜)的方士帶領一支探險隊,前往尋找這些神秘的仙島,帶回神奇的藥草。
在海上航行數年之后,徐?;氐郊亦l,宣稱當他接近其中一個島時,一條龍出現在他面前。
這只龍說:“送來出身良好的青年、處女,以及各種手工藝的匠人!這么做,你就可以得到神奇的藥草。”
皇帝對徐福的回報感到很高興,賜給徐福童男童女3000人、充足的糧食以及各種工匠。徐福又再度出發,但是過了許多年之后他回來,仍然沒有找到藥草。
他對失望的皇帝稟奏說:“本來很有機會在蓬萊島上拿到藥草的,但是我們沒有辦法對付那些大鯊魚!這也就是我們失敗的原因。”他請求皇帝賜予弓箭手,以便在下次用來對付鯊魚?;实鄞饝?。
有關這個故事的一些記載曾經提到,秦始皇曾經夢見跟人面的海神打斗。據說他在海上巡行帝國的海疆時,殺死一只大海獸。然而,在不久之后的公元前210年,秦始皇駕崩。而徐福再也沒有回來,人們相信他一定發現了“平原廣澤”,在當地自立為王。
大約100年之后,漢武帝派遣了由方士李少君帶領的另一支尋找神奇藥草的探險隊。當時,長江以南的土地與南夷先前的故鄉,都已經并入帝國的統治之下。漢朝的版圖從東京灣向北延伸到高麗,西接奧克蘇斯河(Oxus River,譯按:即今阿姆河)與波斯帝國。
在李少君出發前去尋找神奇的藥草前,被選上準備出航的童男童女,在漢武帝面前的高臺上舞蹈,借著舞蹈與天溝通;儀式現場火光沖天,象征星辰的主宰。然而,盡管知會了天上的神靈,這次任務還是失敗了。李少君再也沒有回到中國。
這些在早期的遠洋航行中所使用的航海船筏或者船舶,到底是哪一種,現在已不清楚。漢武帝在征服夷人將其納入版圖的戰役中,曾經使用樓船載運士兵,人們相信這種船跟公元前1000年前希臘人或腓尼基人的有殼船相類似。這種樓船兩側各有成雙的劃槳手以及專為弓箭手設計的甲板。據說,有些樓船高100英尺,上面插滿了旗幟。漢代的水上作戰需要2萬至3萬人和幾千艘船,包括為了士兵和戰馬設計的戰斗平臺——橋船。漢代有中國和印度尼西亞的定期航線,并由船隊支援重要的軍事行動,這也是將高麗屈服在中國的權威之下的重要原因。
在1世紀,中國對于太平洋的風向與潮流已經具有一些知識,不過他們認為中國被四海所環繞,這些海水流入一個大旋渦或深淵之中,因此沒有航行者能夠生還。天文學家張衡相信地球浮在一個空間上,如同蛋黃浮在蛋的蛋白上一樣。因此,即使在這么早的年代,他就已經了解地球是圓的。
那么,為了尋找長生不死藥的方士和數以千計的童男童女,他們的命運到底怎么樣呢?
一種說法是這支探險隊登陸日本,而日本的開國者神武天皇事實上就是徐福。另一種說法則認為這些方士成功地穿越太平洋,在瑪雅文化(Mayan)剛興起時,登陸了中美洲,而且對當地的文明可能有一些看得出來但不太大的影響。很多人認為中國的漢字和方形的瑪雅象形文字之間有許多類似點;另一方面,中國跟瑪雅的歷法,在其復雜而周期不相連續的日期和周年的推算方式上,有著非常驚人的類似性。
不管這些漢朝的航海人在基督紀元之初有什么樣的結局,即使在這么早的時候,中國也不能就這樣被認定是一個對海洋沒有興趣的陸上勢力。而且,雖然夷人在漢代已經被中華帝國所合并,但中國造船的傳統仍然主要操控在分布于沿海如廣東、福建、浙江各省的夷人子孫手上。這些省份的百姓,大多是帝國后來的造船工人和水手,而在中國歷史上,他們對外國人和外來的影響始終采取著開放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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